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无能为力》作者:顾几夜至深 文案: 无能为力=无能+无力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大贤 ┃ 配角: ┃ 其它:   ☆、无能   《无能》   人生唯一的不幸就是自己的无能。①   透明的雨伞上盛满了落下的樱花花瓣,小小的,粉嫩的,在雨水的润泽下熠熠生辉。   崔准烘走到办公室门外,收起雨伞时,习惯性地在门边的垃圾桶边抖下那些清凉的雨水和纯洁的花儿。   然后一片一片地,耐心地拾成一堆。   望了望远处山坡上的樱花树,他不在。   接着走进办公室,直向窗边走去,却看不到那铺床应该躺着的人。   应该......是去上厕所了吧。   待会儿......就会回来了吧。   三月末,釜山的樱花刚刚盛开。   崔准烘幸运地得到了去与自己大学所合作的医院实习的机会。   釜山的天气比想象中冷,刚下飞机就开始下雨,崔准烘急急忙忙地跑去商店随便买了把雨伞。   雨水淅淅沥沥,时间滴滴答答。崔准烘照着地址,在感叹釜山春天的美丽景色之外,也轻松地到了自己实习的单位报到。   因为是第一天,自然是没有什么工作,被前辈带着去熟悉环境,一向记忆力极佳的崔准烘马上就能够轻车驾熟地四处游荡。   第一次见到郑大贤的时候,就是在那一天。   远远看见一个小坡的樱树下,有着一个人在低头看书。侧影因为距离太远而模糊不清,但确实是个单薄的身影。   因为是片雨,这里又是医院里少有的晴好地方。微风轻抚过大树,牵起几瓣粉白的樱花瓣在空中旋转舞蹈,恰好有几片落在郑大贤正在阅读的书上。   崔准烘因为好奇而走近,好像那个人正有着别人没有的莫名的吸引力。   那是一个帅气的少年,看起来不比自己大,眼睛清澈见底,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尽是自然纯粹,左眼下饱满卧蚕上的泪痣恰到好处的点缀精致的脸蛋,粉嫩的翘唇肉肉的,小麦色的皮肤被白色衬衫映衬得很好看,外面再加一件灰黑色的格子针织衫保暖就显得不那么单调,他安静地坐在树下专心致志的看书,轻轻捏起挡住文字的花瓣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堆成一座小山。不时泛起甜美的微笑。   崔准烘看得入了迷。   这样如同阳光般温暖的男孩,真少见。   郑大贤细细地看完了一章,轻合上书本的时候,一抬眼就看见了一个人就站在不远的前方。   明明没有下雨,他却撑着雨伞,一个人站在微和的春风中。   真是奇怪的人。郑大贤想。但是透明的雨伞上沾着樱花的花瓣,小小的,粉嫩的,从伞下向上看,那一定很漂亮。   崔准烘久久过后才发现,那人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   把别人当作风景,自己却也装饰了别人的风景。   默默无语,崔准烘看见那个男孩对着自己笑了。   “你的伞真好看!”那个男孩的笑容真的比樱花还美,比此刻的太阳还要耀眼。   等崔准烘再次醒神,那个男孩子早已走远,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心中不知怎么,莫名其妙的,竟浮泛起丝丝的失落。   前两天见到的人,常常出现在崔准烘的梦里。就是那样的场景,那样的话,那样的音容,那样的身影,怎么也挥之不去。   想要认识他,试着和他做朋友,或者哪怕是上前说一句“你好。”都觉得感动。   谁会拒绝美好的事物和人呢?都想要靠近触碰吧。   每每想起他,都会放下手头的工作,走到窗前看看那小山坡的樱花树下是否有着那样一个人。   可是这几天都连着下雨,崔准烘自己也知道,这样也看不到那个人。但他还是看着,呆呆地看着,期待着,或许那个人会路过也不一定。   有些时候人做出的事情,就是那样没有缘由的吧。也有时候,就算想要抗拒,也没有丝毫办法去撼动。   在医院周围一家餐厅约好前辈一起吃午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前辈接了一个电话,原本笑嘻嘻的来着,却突然僵硬在他英俊的脸上。   急急忙忙的道歉几声便匆匆地离开。   崔准烘看着那个焦躁的背影,看看那只动了几口依旧热腾的饭菜,叹了口气,那一定是很大件事。   好久都没有再看见那个人,随着时间他慢慢淡忘那种微笑了,也不记得他的声音,留在崔准烘脑里的,只有模糊不清的姣好面容和那句赞美雨伞的话。   直到有一天,再见他的时候,他再次让崔准烘眼睛一亮。   他弯着腰,扶起一个因为踢球时失去重心的年幼孩子,帮那孩子拍拍脏了的衣服,一脸温柔地笑着,“不要跑那么急嘛!没有磕着哪儿吧?呐!球给你。”   孩子伸出小手接过郑大贤递给他的小足球,绽开可爱的笑脸,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哥哥!”   “小律真乖!”他蹲下身,和小孩一同高度,更适合谈话,让孩子感到被尊重,轻轻地理了理孩子凌乱的刘海。   “哥哥......”那个被唤做小律的孩子拉着郑大贤的袖子,“可不可以和小律一起玩呢?”   像是被触到禁忌,踩中雷区,崔准烘看见那个少年表情一滞,然后又恢复正常,“嗯......那为什么小律想要和哥哥玩呢?”   “因为这里没有可以和小律一起玩的孩子......而且哥哥对小律很好啊,小律喜欢哥哥。”郑大贤很平静,摸摸孩子的头。   “哥哥答应和你一起玩,但是不能是现在呢,这样也可以吗?”   崔准烘知道自己那么久都没再见过那个人的原因了。   原来他也是病人啊......可惜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病症......   心脏在这四月的有些暖意的凉风里颤抖。   “那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和小律玩呢?”孩子撒娇地又摇了摇郑大贤的手。   “这个啊......我也不大清楚呢......不过可以的话我肯定马上就去找小律玩的!哥哥答应过你啦!”   “啊!不好意思啊,大贤,孩子不懂事,请你别介意好吗?对不起啊,都是我没有看好他!”像是孩子的妈妈,眼里满是真诚歉意。“看看你把哥哥的衣服都弄脏了!”带有怒气的责怪换来顽皮孩子微微嘟嘴吐出小舌头。   “没事的!”郑大贤拉着孩子的手站起来,“小律乖巧而且又很有礼貌呢!”   那女人从郑大贤手里接过孩子的手,“谢谢你,大贤。”   “哥哥我等你来找我玩!”孩子甜甜的微笑,眼里全是期待。   郑大贤也不再说什么,会心一笑,揉揉孩子的头发,又宠溺地捏着孩子胖乎乎的脸,“好!”   崔准烘后来才知道,那个叫大贤的男孩,姓郑。   前辈以前是自己的学长,同一学校过来,虽没有见过,但早已在学校论坛里认识了。   两人很要好,几乎无话不谈。   前辈因为上次先走了而感到抱歉,说要赔罪的请崔准烘吃一次饭。   两人一起下班,前辈提到上次的事情说:“那是我最重要的病人。”   “没有之一。”崔准烘发现前辈坚定地眼神也闪着光芒。   “他得了肺癌,晚期。家族遗传加上周身环境,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不能化疗,那样只会加重痛苦而且也没有什么帮助。可是看着他的日子越来越少,我也很难受。”   “那真是太令人难过了。”崔准烘拍拍前辈的肩膀,“无能为力的话,是最大的悲哀啊。”   无能是最大的悲哀。   很久很久以后,崔准烘想起来,就会微笑着赞叹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适切。   饭桌上两人相处得很愉快。   聊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还提到了女朋友的事情。   前辈脸庞浸润着温馨,回想起恋人的微笑一般,但不知怎么,崔准烘觉得他笑得有些苦涩,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心脏是苦味的吧。   想起那个友善的男孩,崔准烘心里的味道便又加重了。   前辈笑着问崔准烘有没有中意的人,崔准烘很是坦诚,也不躲躲闪闪支支吾吾。   “有啊,最近才见到的。”崔准烘的眼睛弯成一个小月牙。   崔准烘并不爱笑,属于正常的一类。可是自从遇到那个男孩,他觉得,笑是最简单的事情,同时也是最美好的事情。   “天使般的人。”那应该是喜欢吧。   如果总是想念着,如果总是期待着,如果总是去寻找,如果总是在担心,心被那个人无意地牵扯,脑也被莫名的占据,那就是喜欢了吧。   下定义是件困难的事情。所以崔准烘不去思考太深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经历的不同,感受就不同,所以没有必要太较真。   这是爱情。酸涩而苦痛。   真正意识到那是爱而不是喜欢的时候,是崔准烘在办公室工作,累了走到窗边,手扣着纱窗看那樱花树下的人。   他总是在看书,而且很投入,不知道是什么书那么好看。   他不爱穿病服。可能是因为那会让人看起来就病殃殃的吧。   没有的事情,被别人一说就算发生过一样,所以就算看起来再健康,穿上病服就会变成让人避而远之的病人。这是惯性,也是常理。   所以,自己也是摆脱不掉别人和这个社会的束缚——没有勇气去告白。怕,别人的议论,怕,自己会失败,怕,大贤会离开。   太过靠近就会破坏掉美好的东西,美好的东西就不应该受到任何沾染吧。   突然间男孩紧揪胸前的衣服,伛偻着背,慢慢从椅子上滑下,然后猛地跪倒在地上。   崔准烘感觉自己的心也被紧紧揪着。   随后他拼了命地向那个男孩跑去。   等等!再坚持一下!我这就来!崔准烘在祈祷着。拜托!别出事!   走近了一看,已经陷入昏迷的他的好看的眉眼全都紧皱在一起,一定特别疼。   崔准烘第一次尝到为别人的痛而痛的滋味,真不好受。   那男孩姓郑,名大贤。   性格很好,笑容很暖,长得帅气。   崔准烘知道了。   知道了,原本自己不知道会更好的事。因为自己不会像现在一样那么伤心。   平时很喜欢照顾郑大贤的护士们在一旁偷偷瞄着崔准烘,叽叽喳喳地说话,都在发花痴。   可崔准烘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郑大贤身上,和郑大贤看书一般看得那么认真。   充满英气的眉头紧锁,眼睛一直注视着郑大贤熟睡的俏脸。   蓓蕾一般静静地等待。   夕阳一般默默地注目。   也许藏着的,是一片海。   可流下的,只有两颗泪珠。②   郑大贤,或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喜欢你,又有那么那么地喜欢你。   只是看着,没有任何接触,不了解那就不算喜欢,有也只是欣赏。别人这么说。   可是崔准烘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的,是恐惧,是痛楚。   那是爱啊!   不然是什么?   再没有更好的解释与答案了。   对于郑大贤,这份感情不是爱那能是什么?   这是爱!   这是,如海一般的爱情。   在遥远的海的对面的孤岛上,孤岛上有一棵大樱花树,郑大贤坐在树下,细致地看书,嘴角还带着一抹浅笑。   崔准烘在这里,用一丝一毫的心意,一分一秒的时间,一点一滴的情感,组成那个海。   想要到那边,却没有克服风浪的本领,没有游去对面的力气,有的,只是一双永远到不了彼岸的桨橹。   崔准烘惊醒在梦里。   冰冷的木质办公桌面散发着缕缕骇人的凉气,仿佛触到死神的指尖一般。   不知道郑大贤现在还好不好。   崔准烘透过窗户安静地看着那间病房。像郑大贤看书那样安静。   崔准烘发现郑大贤的病房坐在办公桌前,抬起头就可以通过窗户看见了。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衰运。   可以看见他,但是又看见了他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样子。   会心疼。   崔准烘看见郑大贤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睛睁开了,氤氲了些许雾气的眼微阖,像是看不清又想看清的眨巴眼睛,他就马上落荒而逃。   崔准烘你就是个懦夫!   崔准烘在心里咆哮,呼吼,自己多么无能啊!怎么连和他对视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依旧在办公室里一直看着那里,靠着窗的办公桌似乎成了崔准烘最爱的地方。看着护士给他换药水,做检查,而他对此一无所知,他开始后悔自己学外科了。   曾经他最爱的爷爷因为车祸去世,最疼他的外婆也因为下楼不慎摔伤撞到脑部去世,年幼的他看着至亲至爱的家人离开而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他感到伤心而愤怒。   他讨厌没有用处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但面对郑大贤,他再一次地,只能在一边默默地,看着。   前辈说,有喜欢的人啊!那就去追啊!别等到没有可能之后后悔啊!   不容易。喜欢郑大贤,说实话,会让崔准烘很累。   想起他心口就闷闷的,心脏也鼓鼓胀胀的,胸前压了一大块石头一样,感觉呼吸不过来。   看着他在病床上因为气急而抽搐,因为呼吸困难而戴上呼吸机那奄奄一息的痛苦的样子,崔准烘就感同身受。   如果可以,崔准烘也想要帮他承担,可是不能。   如果可以,崔准烘宁愿生病的是自己,可是不是。   如果可以,崔准烘希望能和他说明自己的心意,可是做不到。   就是那么无能。   什么都害怕,什么都顾虑,那就会一直停滞不前。崔准烘也明白。可是,就这样看着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有些疼。   好吧,是痛,很痛。   郑大贤终于可以下床了。   崔准烘感到欣喜,但又非常担忧。   郑大贤重新出现在樱花树下,此时已是五月,但樱花依旧。   只是,谁都知道,那樱花快要凋零了。   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脆弱吗?   最灿烂夺目的,又是最容易消逝的吗?   郑大贤依然是那么完美。仿佛之前缠绵病榻的人从不是他。   崔准烘天天都看得见,小律在郑大贤周围玩,而郑大贤看书看累了,就会看着可爱的小律。   崔准烘突然想起郑大贤和小律的约定,怕是......不能实现了。   又是那种熟悉的悲伤。   办公室里的安静,让崔准烘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慢慢裂开,然后坠落,猛地碰撞,全部碎片深深地扎在胸膛里。   崔准烘不去拔。他知道拔不动,而且他也不想拔。   他开始享受着那种痛苦。甘之如殆。   有一天崔准烘发现,郑大贤没有拿着书去樱花树下看。   他哭了。   崔准烘不知道为什么。   崔准烘不在办公室,碰巧的,他站在树后。   刚好郑大贤走过来的时候就看不见。然后等他坐下,哭泣,崔准烘背靠着树干,听着。   小小声的啜泣,压抑的唏嘘,仿佛把他的悲伤一点一点地灵魂深处抽出来,嘶哑而尖锐的哭声像一把有缺口的利刃一下一下割着崔准烘的心。   哭声时小时大,直至崔准烘醒过神来,才知道声音的主人已经远去。   那件事□□情,崔准烘都没有多大的印象。   只知道,自己心痛得不能自已,连走过去拍拍郑大贤的背都做不到,去看他的脸的勇气都没有,对啊,自己什么都没有,包括去安慰他,和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   很快,崔准烘又见到他。   这时候的他,又笑得很漂亮。   他朝电梯外面的方向挥了挥手。刚进电梯,四目相对,崔准烘的心直直蹬着胸膛,像是想要跳出来,跳到郑大贤面前,给郑大贤看看,上面铭刻的名字和面容是谁的。   “早上好!”他看起来似乎是心情很好。   “啊....好!早上好。”崔准烘欣喜若狂,脑子短路,但是仍然回应了一句。   郑大贤没再说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和光洁的地板。   崔准烘以他的身高,从上看见了郑大贤的睫毛,投下的小小阴影刚好盖住了媚丽的泪痣,高直的鼻梁下粉嫩诱人的唇微抿。   他的笑很好看。   不管是张嘴大笑,还是抿嘴微笑,眼睛眯起,有时候也是弯弯的,眼眸里全是暖暖的笑意。   正当崔准烘想要说话的时候,郑大贤沙哑却充满蛊惑力的声音又响起。   “上次,谢谢你。”郑大贤抬起眼睛看他,“因为你我才活了下来。”   崔准烘先是一愣,然后又不知如何回答。   “哦....我....”惊慌失措。一点儿也不像正常的崔准烘。   难道面对爱情,崔准烘就那么没用吗?   “你没事就好。”想了半天只想出这句话。   崔准烘是诚心诚意的。   “噢!我到了!那...再见!”郑大贤朝着朝着挥挥手,明朗的笑容再次填满崔准烘的心。   每每看见他,就会被温暖。   但自己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崔准烘再次骂了自己。   远远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地崔准烘,活该你痛!   崔准烘开始问前辈关于郑大贤的事情。自从上次事情之后,崔准烘才知道,所谓的最重要的病人是指郑大贤。   前辈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是最纯洁善良的人。   没错啊,自己喜欢上郑大贤也是一样的原因吧。   他还知道郑大贤其实很坚强、勇敢。   别人忍受不了的痛苦,他能坚持下来,别人都会害怕的事情,他会爽快地接受,总的来说,他就是个釜山正宗汉子。   有男子气概,也很有义气......   可惜。这些都是前辈说的。崔准烘很难过。前辈很了解郑大贤,而自己却因为懦弱不敢靠近,所以才不了解。   一切痛苦都是对无能的嘲笑。   崔准烘再次深刻地感到心痛——   “他......或许活不久了。”   前辈的语气淡淡的,声音低低的,话语轻轻的。   纵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崔准烘明白,自己,没有任何办法了。   没有办法收回自己的心。   没有办法不为他悲伤。   没有办法去帮助他。   没有办法去靠近。   崔准烘以为一切没有那么快到来。   但那是以为,而已。   最近崔准烘发现,郑大贤开始不看书了。   而是,写,或者画些什么东西。   旁边的男孩,那个叫做小律的男孩。   去世了。   崔准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郑大贤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才开始放弃看书。   郑大贤是个不安静的人,而他做了那么多安静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是因为他的身体吧。   不然的话,以郑大贤的性格,他早就可以和小律一起玩了。   而不是......要让这个诺言在天堂里实现。   郑大贤的情况慢慢又变得糟糕。   他开始咳血。   “肿瘤局部坏死。”前辈永远都是那样的语气。   他已经伤心到习惯了吗?说不定自己以后也会这样。   但只是说不定。   终于有一天,崔准烘才意识到,所谓预想和现实,有着千差万别。   郑大贤终于倒下了。   手中的画笔滑落,掉在了草坪上。   他紧紧地捂着嘴,从指间不断溢出的鲜血,洒在他的画上。   那幅画被鲜血染得红红的。   也许就像他的爱情。   被染红了。   崔准烘当时在附近准备外出。   看见这一幕竟呆住了。   脚被灌了铅一般,脑子也死机了一样,心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他倒在了草坪上。   他紧紧抱住那个人。   即使衣服被血液沾染,崔准烘也一直抱紧他。   就算他已经失去呼吸,崔准烘也一直看着他。   最后他被送入太平间,崔准烘却舍不得放开。   你真的是......永远都不知道。   我爱你。   而你不知道的原因,你也没必要知道了。   是我无能。   面对你如此胆小懦弱,瞻前顾后,一次次错过哪怕是自我介绍说你好的机会。   六月的樱花全部陨落,然后枯萎。   但是记忆力的那个人,却不会。   崔准烘一张张捡起地上的画作。   画得真好。   素描把一个个他周围的人都画得传神而生动。   而崔准烘没看出,那被染红的画上的人物,是他自己。   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勇敢地去接受真相。   崔准烘当然不认为纸上没被染红的地方上,CZH是他的名字。   雨天。   樱花被洗刷得干净。   绿叶占据了全部树枝。   但总有人,会看见,那些樱花的美丽。   有一个人,会在心里,永远记住另一个人的美丽。   如今可以说出口的,   ——“你的笑真好看!”   ——“我叫崔准烘!”   ——“我喜欢你!”   ——“再见!”   换来的,只是记忆里的   ——“你的伞真好看!”   ——“上次,谢谢你。”   ——“因为你我才活了下来。”   ——“噢!我到了!那...再见!”   “我爱你。”   却再也没有回应。   一幕竟呆住了。   脚被灌了铅一般,脑子也死机了一样,心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他倒在了草坪上。   他紧紧抱住那个人。   即使衣服被血液沾染,崔准烘也一直抱紧他。   就算他已经失去呼吸,崔准烘也一直看着他。   最后他被送入太平间,崔准烘却舍不得放开。   透明的雨伞上盛满了落下的樱花花瓣,小小的,粉嫩的,在雨水的润泽下熠熠生辉。   崔准烘走到办公室门外,收起雨伞时,习惯性地在门边的垃圾桶边抖下那些清凉的雨水和纯洁的花儿。   然后一片一片地,拾成一堆。   望了望远处山坡上的樱花树,他不在。   接着走进办公室,直向窗边走去,却看不到那铺床应该躺着的人。   应该......是去找小律了吧。   待会儿......就会回来了吧。   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③   ———终———   ①:王小波。   ②:舒婷《思念》。   ③:王小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共三章。   ☆、无力      《无力》   无力的终究无力,有力的依然递进。①   郑大贤坐在被细心铺得软绵绵的病床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   一个个人经过的忙碌身影,却没有人做任何停留。   期待着。他期待着。不安而充满希望。   zelo是郑大贤的主治医生。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在首尔,来到了釜山工作。   幸运地,医术高超、曾经留学英国并获得了学位的zelo是郑大贤的主治医生。   不幸运地,zelo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遥远,那么的健康,那样的zelo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zelo,热诚之神泽洛斯,热情、好胜。去掉一个s,会不会更果敢呢。   郑大贤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意料之中,因为频繁而演变成习惯性地轻咳几声。   如果变得严重的话,zelo就会亲自过来了。   那样真好。可以看见他,看见他专注认真的表情。   但如果变得严重的话,zelo会着急得满头大汗,英眉绞紧,一直喊着自己的名字,让自己坚持住。   那样又不好。会让自己心痛,心痛到难以呼吸。   以前的时候,zelo刚到医院工作,自己也刚好转院到这里。   这是缘分。郑大贤相信。   尽管这缘分稀薄得可怜,随时会因为自己,而残忍、被迫地分崩离析。   面对现实,郑大贤多么无力。   这个得了肺癌的自己。   脆弱的经不起风吹的自己。   没有力量和病魔斗争的自己。   而强大的zelo,一直为自己斗争,一直保护着自己,一直给自己力量。   zelo。这个希望的代名词。   同时也是生命的一个很大很重要的部分。   郑大贤下了床,穿好衣服,让自己不那么容易着凉。   zelo没有按时来到,以往都是这个时候来的。   可能是有别的病人需要他,太忙了吧。   心里泛酸,郑大贤却仍然微笑着伸手去抚摩那本zelo送他的书。   当初郑大贤刚进到医院,被病症折磨得痛苦不堪,甚至绝望。   可是zelo的出现,像是滋润干燥花瓣的雨水。   以那种温热而舒适的温度,温暖了郑大贤冰透的心。   三月,当春风拂面,带着花香绕在你身边的时候,就是樱花开放的日子。   樱花是小巧的、香甜而美的。   他的颜色白而粉红,不会单调,也不会太过刺眼。   阳光没有普照,郑大贤并不那么喜欢太阳,太过猛烈的阳光会刺伤眼睛。   那样就没法看书了。   郑大贤将打转着慢悠悠飘落在他的书本上的樱花花瓣轻轻捏起,放在腿边,堆成一堆。   郑大贤远远看见一个撑着透明雨伞的人朝自己这边走来。   那个白皙的少年,身材匀称而高大,穿着黑色打底衣,外面再套上一件灰绿色的格子衫,一头褐色的头发在阳光透过雨伞上沾着的樱花花瓣后形成的细密光斑下变得像是金黄色了。   郑大贤笑着继续看着书。   郑大贤再抬头,看见少年走近了才发现,那个少年长得清秀俊美,如同墨玉般亮晶的眼睛看向自己,眉毛被长长的刘海盖住,所以眼神看起来和善温柔,薄唇轻抿微微勾起,看起来像是微笑。   舒爽了郑大贤看书看得疲倦的双眼。   郑大贤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看见了zelo。   很像。不过不是。他们散发的气息不是一样的。   郑大贤觉得是时候要回去了,他怕zelo等他。   经过少年身边,郑大贤对他说:“你的伞真好看!”   如果撑着伞向上看,一定能够能看见那些美丽的花瓣。   郑大贤走进房间,就看见了那个坐在自己床上的zelo。   zelo很负责,不查到他就不会走。   郑大贤笑容满面,不知有多开心。   他喜欢zelo,是的,喜欢上了优秀耀眼的主治医生。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一看见就会心怦怦快跳,看不见就会思念万分,这是喜欢......   对啊,喜欢没什么错。   郑大贤不觉得喜欢男人有错,也不怕别人异样的目光,可是他不能告白。   理由极其充分正当。   不能就是不能。   不是怕被拒绝。   可能是因为自己太脆弱无力了。   会给喜欢的人负担。   现在也很好了......   做人要知道满足,不然就不会快乐了。   这是zelo说的。   “穿那么少?不怕感冒吗?”zelo眼里带着怒意,却还是拿了郑大贤挂在一边的外套给郑大贤披上。   “外面又不冷,”郑大贤明明感觉到热却还是穿上了zelo给的外套。   只因为是zelo给的。   “躺去床上吧,累了吗?”zelo让开一条道让郑大贤走去床上,语气甚是沉重,充满担忧。   给郑大贤细心地捂好被子,zelo留下一句话就走了。“待会好好配合检查。”   郑大贤就只有默默地看着zelo高大的背影离开自己的视野。   即使是看着背影,也安心。   zelo突然间折回来,让郑大贤庆幸自己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门,他说:“我会来检查,一天来六次!”   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父母只要一来就会被郑大贤赶走。他已经不想治疗了,而他们却还是不愿意放弃。   郑大贤看见zelo穿着白大褂走进来微笑,那种微笑自信满满,朝气蓬勃。   有种生命力。   心里也有了丝丝那种生命力。   zelo问:“就那么不想活了吗?”语气总是那样平淡,可是他还是这样问了自己。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郑大贤无谓地说,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   zelo呆住,竟一时无言以对。   “而且这个过程很痛苦,”郑大贤看着窗外樱花树被风吹动,“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受这种苦。”   “没有人想要受苦,你的家人更没有想要你受苦,我也不想。”zelo很认真,看着郑大贤的眼神是那样坚定,郑大贤带着点惊喜看着zelo好看的眼睛。   郑大贤看见zelo拿起一片落在窗台上的樱花,放在窗台边,“樱花开了会谢,可是还是有人喜欢,他们会等待樱花再次的开放,如果不能再看见了,至少也会在心里永远地记得。”   又是一片,“做人要学会满足。不然就不会快乐了,或是一直后悔,那样没有什么意义。”窗外吹来习习微风。   带来樱花淡雅的香味。   白皙的指尖轻捏着小小的樱花,zelo说,“需要把握的永远是当下,没有人知道未来的事情,也不能回到以前。”   郑大贤看着zelo的侧脸,向左的刘海好像缠住了郑大贤的心思。   zelo看着郑大贤的褐色眼眸,“所以微笑吧!笑是最简单的事情,也是最美好的事情。会让周围的人感到快乐,会让自己感到快乐,因为你的笑很好看。”   zelo的话毫无条理,但是郑大贤只觉得,动心。   他的眼睛深藏着一种不可言喻的悲伤,却依旧要鼓励一个忧郁的病人。   不像他以前的医生,除了让自己吃药,就是告诉自己自己的情况有多么糟糕,然后最后加上一句职业性的“请相信我们,乐观一点,就会有所好转!”   zelo是那种你不理他,他还会固执地念书给你听的人。   郑大贤喜欢听zelo那清亮绵软而不黏腻的声音。   zelo是那种随便穿件简单至极或是奇怪异常的衣服都显得帅气难当的人。   郑大贤喜欢偷看白大褂里崔准烘穿的衣服。   zelo是那种忙得焦头烂额,却还要挤时间来和他待在一起的人。   郑大贤喜欢受到这样特殊的待遇。虽然知道爸妈偷偷给zelo红包被拒只好哀求。   zelo点着头答应会好好照顾郑大贤,并且表示自己当医生只是为了救人而不是钱。   没有一个人会做分外而多余的事情。   可是zelo从来没有放弃过挽救郑大贤的心。郑大贤时常呆呆看着窗外,zelo会用自己的脸挡住郑大贤的视线,然后对他露出暖洋洋的笑容。   穿着私服的zelo更显现了几分慵懒又多了几分暖阳的味道。   郑大贤说,zelo你怎么来啦?   zelo说,因为想来所以就来了。   郑大贤又说,不是难得放假吗?   zelo轻轻地回答,但是就是放不下你啊。   这时郑大贤怦然心动,心和脸都红热红热的。   郑大贤睁着大眼睛问:“就不用陪女朋友?”   其实问出来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   酸酸的,希望他说没有女朋友。   又希望他说,有。那样自己能死心,能放心离开了。   zelo一边笑一边拿出自己带来的素描本给了郑大贤。笑得特别开心,他说:“我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哈哈。”   郑大贤看见崭新精美的本子马上变得很高兴,“你怎么知道我会画画?”   “我还知道你画得很好。”zelo得意地笑着对他挑了挑眉毛。   “你愿意画我吗?”zelo诚恳地问。   郑大贤又看了看窗边落下的花瓣,咯咯地笑,“好啊!”   之后郑大贤突然恶化得很快。   他无数次问自己是不是就要到尽头了。   寂静地看看流着汗水的zelo,依依不舍地扯出几丝寒冷的苦笑。   怎么舍得让这不能再短的生命只留下那么短的时间来期待着那个忙碌的医生再次来检查自己?   突然又好转,郑大贤终于能到外头去。   他徘徊在zelo办公室门口,最后鼓起勇气走进去,找zelo借了zelo最喜欢的书。   每看到一个令人难忘的情节,就会想起zelo,他是以怎么样的心情看着这里?   团在一张沙发上撑着头看吗?   坐在一杯咖啡面前读吗?   睡前懒散地在床上交叠着双腿咬着嘴唇阅览吗?   郑大贤只是静静地看。他不能像同龄人那样喧闹,只好安稳地适应安静。   原本就是处在安静的地方。   他的心脏,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因为胸口疼痛而归于平静。   他只是试着去感受安静。去感受死亡。   找个安静的位置,平静地离去。   不要被zelo看见自己丑陋的样子。至少,也要留个不那么恶心的印象吧。   头发掉光的样子,呕吐的样子,骨头转移的样子,都不要。   郑大贤常常会想自己若没有这个病会是什么样子。和爸爸妈妈吵架又和好,和一个贤惠漂亮的女人恋爱然后结婚还要生好多孩子。   但是后来就不想了。   再想也没有用,只落得一个更心灰意冷。   遇见zelo,挺好的。   在看书的时候,晕倒前只看见了一个急急赶来的身影。是zelo吗?   zelo告诉郑大贤,是那个叫做崔准烘的实习医生。zelo就是那么坦诚。   在一次电梯里的偶遇,看见那个医生的时候,真的觉得更像zelo了。   像得出奇。   郑大贤时常忘记东西。   昏迷醒来问zelo,“zelo医生,我来这里多久了?”   “一年多吧,不记得了?”   “不是几个月吗?抱歉......”   “还好我记得小律......”   郑大贤知道自己快要死掉了。   自己问zelo的时候,zelo缓了很久,最后说,不会的,我不会让那发生的。过几天就好了,能去外面看书了。   郑大贤不怕死亡,却好怕自己像小律一样突然死掉,来不及痛哭,也来不及告别。   郑大贤拿出舍不得用的本子,一张张撕下来,开始画画了。   他希望在忘记他们前能画好。   可是最先想到作为开始的zelo,怎么也画不下去。   画好了,是不是就要忘记了?   不要。   郑大贤哭了。   跑到树下哭了。   zelo要结婚了吗?   关自己这个垂死的病人什么事呢?   自己很快也要去实现和小律的约定。   预料之中。倒在没有zelo的地方。   樱花树下,一片花瓣落地。   有些事情是可以遗忘的,   有些事情是可以记念的,   有些事情能够心甘情愿,   有些事情一直无能为力。②   冷月无声。③   寒雪无痕。   花又开,雨又落,人已去。   南柯由他。   在树下无助哭泣的男孩。   泪花再度盛开的时候。   怅惘如失秘密心意。   安静无比停尸房里。   最终流下那血泪。   才算拥有太平。   踌躇在门口的脚步。   抱着木质盒子的那人。   为什么哭得比我还伤心?   谁负了谁?   只得难堪再见。   何时再见?   爱无重生。   ———终———   ①:安妮宝贝《眠空》。   ②:安妮宝贝。   ③:姜夔《扬州慢》。   ☆、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我叫崔准烘。   很久以前,在我还在大学实习期去医院后,我喜欢上了一个得了肺癌晚期的少年。   那时候的我,没有勇气对一个与死神接近的人说出喜欢。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我没有拥有的勇气。   那时候的那个人,美好耀眼得我不敢轻易触碰。   他在樱花盛开的时节与我相遇。   在樱花凋零的时候又离我而去。   我常常后悔的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好好地对他说,我喜欢你。   很久一段时间,因为他,我精神状态不佳,整个人浑浑噩噩,到最后我甚至记不清他的面容,他的声音,更记不得他的名字。   我却依然记得,那种粉红泛白的樱花花瓣,从指缝滑逝的风,还有那种萦绕在我发旋里的花香。   甚至后来我再也记不清自己。   记不清那个连自己都鄙弃的自己。   太过懦弱,过于青涩的那个自己。   因为人们总是因为接受不了而想要改变。   承受不了痛苦,就只能改变记忆——遗忘,或自欺欺人。   直到我看见一个叫做Zelos的名字。   强大!   我给了自己一个新的开始。   因为我不能后退了——这是以前的自己告诉我的。   我是zelo了。   接着我去了英国。   一边学习癌科,一边进行心理治疗。   虽然不知道选择癌科的原因,但是,这令我安心。   几年后,突然间,我觉得是时候要回去釜山了。   为什么是釜山?我不记得了。   可能是因为那里的樱花也特别美丽奇异吧。   回去的时候,樱花还没有开,因为前一个花期刚过没多久。   湿润的土地上隐约还能看见花瓣的碎骸。   可怜的、美丽的、短暂的。   我的第一个病人叫做郑大贤。   他的名字出奇的让我喜欢。   却熟悉得可怕。   他长得极其漂亮。   可是眼里的晦暗和空虚,让我感到心悸。   他好看的泪痣点在饱满的卧蚕上,可是他不喜欢哭。   除了疼的时候,流出来的生理盐水。   郑大贤其实只是害怕死亡。   他没能真正地拥有任何东西,所以无法抵抗住死亡的冰冷。   他才会那样的,无助。   我花了好大功夫,才让他变得开朗起来。   不断的和他谈话,对他说笑是简单而美好的事情。   然而他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我就觉得这种笑容,好像有种力量,好像就本该属于他。   而我做这些的原因。   也许并不是因为他的身心健康问题,而是我自己想要去拯救他吧。   我发觉自己有事没事就想从冰冷得渗人的办公桌前起来,迈出脚。   然后我又坐下。   却纠结着要不要去看看病人......   但我一直没意识到。   很久以后,有天我去机场接一个后辈,名字叫做崔准烘,好像是命运指使,让我遇见与我相像的人。然后让我推迟了去看郑大贤的时间段。   崔准烘和我年轻时极像,特别是以前我也有的那股年轻气息。   回到医院里,我马上就去了郑大贤的病房。   却不见他,我心慌了。   这种感觉,好像是要失去什么一样。   找不着,看不见,再也不能有回转的机会。   我却没有去找他,我坐在他柔软而温暖的床上安静地等他。   这铺床,这个床位,有种令人流连的吸引力。   他回来的时候,抱着我送他的书,笑得像蜜一样,甜得我心头一紧,大眼睛一眯一眨,嘟起粉嫩的嘴。   看见这么可爱的他,我没舍得发脾气。   对于他我总是这样。   不由自主的。   无力感。   结果他没说几句话就剧烈地咳起来。   我的直觉是他没穿够衣服,在外面着凉了。   心一狠,索性就把他按下床上去,让他乖乖躺回床上盖好被子,然后逼他吃些药。几天之内不能出门。   看着他耷拉下来的小肩膀,“我会来检查,一天六次!”   他变得高兴起来。   我知道的,他喜欢我。   很喜欢。   不然不会在痛苦得难以承受的时候,听见我叫他的名字,还会露出笑容。   不然不会在每天的上午九点,下午三点,都准时在床上安静地坐好等我。   不然,不会以那种目光迎我进来,送我离去。   还有那种,乖巧和顺从。   是的。一开始我确实不愿意承认自己,自己再次喜欢上绝症病人那种自找苦吃的愚蠢行为。   直到那次和崔准烘吃饭,接到了他呼吸不了直到晕厥的消息就马上赶去。   还好不是因为着凉而引起的阻塞性肺炎,而是胸腔积液压迫使纵隔移位。着实吓得我不轻。   如果是的话,他以后不能再出去看书了,我不允许。那么他又会因此不高兴了。   以前都是痰中带血而已,最多也只是间歇性咳血。   最多,我不能再看见更加严重的他了。   尽管我心里是知道答案的。   我懊恼自己为何学了癌科。   不然我就不知道真相,就不会骗不了自己。   好似当年,我为自己学了外科而伤心。   他也是第一次问我,小心翼翼地,“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的眼睛再次有着阴暗,却又清澈得发亮。   我有一瞬间的鲜明痛感,看着他戴着呼吸机那样的可怜样子,刺痛双目!   心里也像被插了一把刀!   那却是我自己插的。   对于他余下短暂的生命,我也许真的做不了什么了。   “不会的。”我坐在他床边,用力地握住了他没有打针的右手,大力得把他瘦得嶙峋的骨头压进手心,“我不会让那发生的。过几天你就好了,能去外面看书了。”我向发誓一般真挚地看着他的褐色眼睛。   他喜欢的是风,不是樱花。   樱花花瓣,是风送给他的礼物。   所以他喜欢坐在树下看书。   享受风的自由自在,感受风的有力与清凉。   他是这样对我说的,在我问他为什么带回来一小堆樱花花瓣的时候。   我没有说什么,我知道还有另一层原因,我们都不愿意或是不敢说破。   而让我震惊的是,那天我看见崔准烘在看他。   用以前我曾经自然流露过的眼神。   郑大贤在陪一个叫做小律的孩子玩。   我竟也不知道,我那时候同样是以那种看着他的。   另外,我居然感到生气。   可是再看看崔准烘那种温情脉脉的眼神,联想起以前自己的过错,我想鼓励他,因为他像以前的我那般可怜。   我约崔准烘吃饭,说是要弥补上次先走的错。   当我问,有没有女朋友,他摇摇头说没有。   意料之中,我又问有没有喜欢的人。   崔准烘笑着脸红了,他的眼睛却闪闪发光,便说是最近遇到的。   我鼓励崔准烘鼓起勇气去告白。   我表面上微笑着,其实心里头苦死了。   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笑容牵强而难看。   崔准烘却笑得很温暖。像郑大贤一样那么灿烂。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而我却没有。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承受失去喜欢的人的痛苦了。   不然我会死掉的。   心死。   况且我才不是那种轻易喜欢上别人的人。   我一直喜欢以前那个像樱花一样纯洁无邪的人。   这样地,催眠和自我暗示,其实没有什么用。   所以我不能喜欢郑大贤,这种感情必须斩断。   斩不断?那就潜藏在内心深处,等时间的风将它摧残带走吧。   如果我们相爱,并让对方知道,他要是走了,我会心痛。   而他,不仅因为不舍而心痛,还会因为我的痛而痛!   我不想让他承受。   把苦痛留给我就好了。   我把那把透明的雨伞保存得好好的。   那是我的宝物。是以前的我的遗物。   又养成了一个不抛弃樱花花瓣的习惯——应该尊重美。   我耐心地把落在窗台上的花瓣一片一片拾起来,堆成一堆。   我甚至想不清楚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习惯。   郑大贤吐血了。   大口大口地。   满地血红。   天知道我有多心痛!   果然啊!   我无能为力。   控制不住的喜欢那个人,又再次喜欢郑大贤。   明明就知道,我们不可能,明明就能看见,那是死而无墓的深渊,可是我还是跳了进去。   甘愿深陷。   我们都一样。   zelo和崔准烘。   我知道他时日不多了。   也知道是崔准烘将他抱回来的。   因为崔准烘在旁边守着,我一直没有去看他。   我遥遥地透过窗户守望。   坐在病房外的椅子发呆。   其实我内心是挣扎的。   不甘心把关照了那么久的人拱手相让,同时又不愿堕落,我知道那有多疼。   疼得像硬把倒刺狠狠抽出。   让我心里血流不止。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疼啊。   崔准烘在他醒来的时候就逃走了。   这样的情景再一次的触目惊心。   熟悉得可怕。   我走进去坐到他旁边的时候,他对我笑。   不止一次诚恳地说谢谢我,还有对不起。   其实是有两层含义的,我知道。   '谢谢你救了我。'   '谢谢你没放弃。'   '对不起我又那么让你操心。'   '对不起我对你有喜欢之情。'   这样的他就是让我好心疼。   跟倒刺长在肉里一样疼。   我对他的病情无能为力。   医术再怎么高超,也不能颠覆生死。   就像再怎么强大,也无法回到过去。   一开始我确实是在鼓励崔准烘的。   可是慢慢我明白过来,勇气并不是在你需要的时候都能拥有。   我就放弃了,但我试着让崔准烘接受这个事实,我说郑大贤活不久了。我说没救了。   是的,我也没救了。   自私又狠心。   我希望郑大贤只喜欢我,只看着我。   “你怎么发现我的?”郑大贤问。   “是一个叫做崔准烘的实习医生看见你的。”我眯起眼睛。   虽然很不愿意说出真相,想把郑大贤完全地护起来藏起来,可是我还是觉得做了好事就应该得到回报。   尽管我做过明知没有任何回报的事情。   “你去感谢感谢他吧。没有他我也救不了你。”我削好一个苹果递给郑大贤,看见他床边的桌子上,有一堆堆好的樱花花瓣。   是我的原因呢。   这让我又变得舒心起来了。   郑大贤喜欢我,管他什么崔准烘呢。   郑大贤是我的病人,没有我就会死。   那时候我骄傲自满,却不想觉我失去他也会活得艰难。   最近我发现他在专心致志地画画。   上午他熟睡的时候,乖巧的样子一点也不像那个活泼多话的郑大贤。   我微笑着帮他盖好被子。   我发现他手里还拿着铅笔,书桌上有他画了一半的画。   素描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郑大贤画画很厉害,而我从认出那人的时候笑不出来了。   从脸部轮廓看来,是崔准烘。   然后纸张的一角写了CZH——崔准烘的名字缩写。   我吃醋了。   前阵子还心里得瑟地想着郑大贤是喜欢我的。   为什么会那样快的变心呢?   不高兴。   随即我认识到,我应该要去对他告白了。   我喜欢他。   对于我的动心和陷入,我无能为力。   所以我再也不挣扎了。   也许我知道,越奋力挣扎,就陷得越深。   我会推掉父母给的婚事。   然后对郑大贤告白。   我拿走了他画的崔准烘的素描像。   而再次来看他,我没见到。   我去窗边看他是否在那樱花树底下。   却看见了崔准烘抱着他跑向我的方向。   我定在那里。   脑子一片空白。   只直看那樱花树。   心却疼得难以跳动。   他死了。   残忍无情。   时间不等候。   我亦无能为力。   最后我选择辞职。   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看见我的房间角落的一堆杂物里有一个眼熟的木质盒子。   我打开布满灰尘的木盒子。   吱呀一声。   有一股郑大贤特有的樱花香气。   我看见第一张就是沾满血的纸张,一角写了CZH。   这张纸张放了一张叫做崔准烘的医院实习医生的工作证。   我瞬间想起了什么。   痛的不止有那支离破碎的心,我的内脏在身体里翻涌滚动着,我的泪水却再没能滴下来了。   我那天又去到了樱花树下,看见了对着樱花树跪下趴在椅子上不断哭泣的崔准烘——看见了哭泣的我。   看见了以前的我,体会着现在的我。   我们哭得一样伤心,不,我哭得那样伤心。像那个人,不,像郑大贤一样哭得那么伤心。   ……   我去了日本。   因为我父母把我送去一家医院——种满樱花的医院。   所以我同意了。   他们都说我病了。   说什么,以前把自己全部资料删掉,把有着“崔准烘”这三个字的任何东西的全部烧掉。   说什么,放弃学得优越的外科,死活要去学癌科。   说什么,晚上看着一沓素描傻笑。   说,我抱着那张被郑大贤的血染红的纸,哭得声嘶力竭。   我渐渐习惯了,也想开了。   我要为看见新的樱花而活着。   为想要活下来的郑大贤而活着。   我在用他没能拥有的时间等待他。   又或许我真的需要被拯救。   被个叫做郑大贤的医生拯救。   我在等他。   漫无目的地。   噢,也不是。   要是他出现了,我一定要快步走上前去,抱紧他,吻住他,然后对他说话。   说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   只要我能在他身边。   无论时间长短,痛心与否。   ……   嘘!   是他!   他来了!   ……   一个男生拿着一本书,撑着透明的雨伞。走近坐在樱花树下的崔准烘。   崔准烘看见那个男生透明的雨伞上沾着樱花花瓣,小小的,粉嫩的,从伞下昂起头向上看,那一定很漂亮。   像他一样。   轮回,却不只是重复,又总是惊人的相似。   ——三部曲——终——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